九龍山腳下，汽車漸多
■核心提示
今年“兩會”期間，一個號稱投資“300億元”的“中華文化標志城”規(guī)劃設想，在政協(xié)會場引爆激烈爭論，并引發(fā)一百多位政協(xié)委員簽名反對和公眾輿論的廣泛質疑。這一宏偉工程，究竟由誰主導？如何論證和出臺的？“69位院士支持”的真實情況又是如何？記者近日赴山東進行了采訪。
■背景資料
為什么選址九龍山？
九龍山就是擬議中的中華文化標志城的建設地，從曲阜開車南行十幾分鐘就可以到達九龍山，距離世界文化遺產“孔府、孔廟、孔林”不過10公里。
中華文化標志城規(guī)劃建設區(qū)域為孔孟故里，即山東省濟寧市孔子故里曲阜與孟子故里鄒城兩座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九龍山位于兩城之間，南北長5公里，東西寬1.5公里，龍頭在南，龍尾在北，山體呈彎曲狀，九個山頭蜿蜒連接在一起，如蛟龍平臥闊野，威嚴而壯觀，成天然龍脈架構，故稱九龍山。
此地自古出圣賢，東面是孔子出生地尼山，西面是孟子出生地鳧村，北面是黃帝紀念地舊縣。
項目為什么要上馬？
濟寧市標志城籌備辦宣傳處處長張愛民認為，孔孟故里在中國文化版圖和世界文化格局中占據重要戰(zhàn)略地位。這里是孔子、孟子、顏子、曾子、子思五大圣人誕生地，因此成為我國傳統(tǒng)文化最稠密和最領先的地區(qū)，為華夏文明和世界文明作出了卓越貢獻。
3月18日，山東濟寧。九龍山下的武家村，大戲已經唱到第五天。戲臺前人頭攢動，呂劇《轅門斬子》的唱腔，回蕩在麥田上。
戲班子是村委會專門從菏澤請來的，為了慶祝一個叫“中華文化標志城”的浩大工程即將在這里建設。
沉浸在大戲中的村民們，并不知道北京的政協(xié)會場里掀起的反對聲浪。3月9日，在政協(xié)十一屆一次會議一次分組討論中，來自山東省的政協(xié)委員孫淑義的提案及發(fā)言——《推進中華文化標志城建設，打造中華民族精神家園》，引起政協(xié)委員侯露的當場反對。
兩天后，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學者安家瑤緊急寫出提案，“強烈呼吁國務院發(fā)改委組織專家再做科學論證?！卑倜珖f(xié)委員在提案上簽名。
一石激起千層浪，爭論被媒體廣泛傳播，并引起全國人大代表、濟寧市市長張振川同一天強硬回應：允許有爭論，但是標志城肯定要建。
張市長的話音未落，更為猛烈的波瀾在網絡上掀起。
此時公眾才注意到，十天前這個項目剛剛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以890萬元的巨額資金面向全球征集規(guī)劃創(chuàng)意。
輿情的急速變化令山東方面欲言又止。3月12日，在回應記者關于部分全國政協(xié)委員質疑中華文化標志城一事時，作為山東省政協(xié)主席的孫淑義表示：“不知道”，“不回答”。
3月18日，在公眾輿論的巨大壓力下，山東省中華文化標志城規(guī)劃建設辦公室再度發(fā)表聲明，就外界關心的項目費用問題表示：“所謂‘300億’僅僅是個別專家的個人意見，不代表主辦方的意見，更不能成為投資立論的依據?！边@個“個別專家”并非普通學者，而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許嘉璐。
自此開始，山東省內媒體再未涉及這一話題。然而持續(xù)洶涌的輿論證明：相關的爭論，并沒有因為山東方面的沉默而平息。
項目發(fā)起者是誰
3月7日，一篇名為《中華文化標志城的前世今生》的文章發(fā)表在《齊魯晚報》上，作者是山東社科院研究員，文章將這一工程的醞釀發(fā)起階段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國家領導人提出的“文化紐帶”重要思想。
但根據《鄭州晚報》的報道，這一工程的最初提出者是濟寧市政府原副秘書長高述群：“高述群因為一個文人的突發(fā)靈感，成為推動這個城池浮現(xiàn)的‘始作俑者’?！?/font>
在采訪過高述群的記者眼中，他是一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這個春天，因為文化標志城，他開始頻頻亮相于媒體，又很快沉默。3月17日，他在電話中禮貌地拒絕了記者的采訪。
一位與其有過工作接觸的干部介紹，高述群大學畢業(yè)后在水利學校任教，后進入政府工作，直到擔任濟寧市政府副秘書長。1998年，喜歡寫文章和鉆研歷史文化的高述群建議：將孔孟故地曲阜和鄒城，作為文化開發(fā)區(qū)進行建設。
2000年他了解到：華夏文化紐帶工程正在全國征集龍文化主題園的創(chuàng)意。這年9月，他在北京見到了華夏文化紐帶工程秘書長李靖，提出自己關于建設“龍文化園”的設想，并講述了濟寧的優(yōu)勢。雙方一拍即合。李靖讓高述群建議濟寧市政府提出申請。
一個細節(jié)可以想象高述群當時的欣喜和急切——他的報告，是在返程的火車上寫就的。時隔多年，高述群都清楚地記得：那天是9月12日。
接下來，2000年“十一”期間，華夏文化紐帶工程派出專家來濟寧考察6天，表示濟寧市具備建設華夏文化紐帶工程主體建筑的條件。
高的建議被濟寧市政府高度重視。此后到2006年下半年，他帶著濟寧市撥給的20萬元啟動資金，不斷地拜訪專家，召開論證研討會。每一次的禮物，都是精裝本的《論語》。
據有關人士稱：華夏文化紐帶工程“做了很多工作”。
這是一個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負責實施的大型系列性文化公益活動。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民進中央主席許嘉璐是華夏文化紐帶工程的主任委員，親自擔任“中華文化標志城專家咨詢委員會”主任，并曾多次到濟寧考察，還親自帶領國家發(fā)改委、文化部、建設部三部委領導赴濟寧聯(lián)合調查。
2006年的全國“兩會”期間，《中國文化報》關于濟寧打造“文化副都”設想的報道文章，被批量復印，發(fā)到每位代表的手上。
據高述群介紹，7年間先后有一百多位專家學者參與論證考察。
2004年1月，由許嘉璐副委員長代表12位省部級領導和資深專家，向黨中央呈遞了《關于在山東省濟寧市建設中華文化標志城，以增強中華民族文化凝聚力的建議報告》。當年3月，中央領導就作出批示。
在濟寧市和華夏文化紐帶工程的持續(xù)努力下，項目取得了高規(guī)格的支持力度。
“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工程還沒開建，九龍山下的武家村已經受到影響。村民們已經無心照應冬小麥了——如果文化標志城在九龍山建設啟動，武家村將全部搬遷。這件事被村民稱為“開發(fā)九龍山”。有人已經開始擔心搬遷費用的落實。從4年前就開始流傳的搬遷消息，讓村民們越來越不敢在農事上持續(xù)投入。
不遠處的九龍山腳下，十幾名工人正在鋪出一塊磚石臺面。3月12日，這里剛剛舉辦了“情系文化標志城、綠化美化九龍山”大型主題系列活動啟動儀式。
從2001年到2006年下半年，高述群在北京奔波了5年時間，但項目始終沒有啟動。
一位濟南公務員回憶說：在2008年1月的山東省文化建設工作會議之前，他對中華文化標志城的建設項目并無深刻的印象。
1月13日這次會議上，一位新任不久的山東省領導強調重點抓好“八大工程”——中華文化標志城規(guī)劃建設位列第八。
更早前的2007年11月9日，有領導在省委九屆二次會議上專門表示：“要搞好中華文化標志城的規(guī)劃建設，使規(guī)劃建設的過程成為全民討論、形成共識的過程，成為擴大齊魯優(yōu)秀文化影響力和知名度的過程，成為進一步確立山東文化建設領先地位的過程?！?/font>
2008年1月，省內專家組赴濟寧考察論證時，一位濟寧干部與專家私下交談：“過去是我們沖在前面，現(xiàn)在是我們跟不上領導。”
2008年2月，濟寧市召開協(xié)調會議，有關負責人指出：“省委、省政府對中華文化標志城規(guī)劃建設工作高度重視，……濟寧市作為承建地，既是特殊的榮耀，又是特殊的歷史性機遇，我們肩負的責任重大、任務繁重，怎么重視都不過分?！庇浾咴跐鷮幨械墓窐蛏希吹健芭e全市之力建設文化標志城”的標語。
很快，山東省成立了中華文化標志城規(guī)劃建設委員會，作為常設機構，配備三十余個正式編制，高述群任常務副主任。
標志城項目官方網站宣稱：2008年2月正式立項規(guī)劃建設。
“69名院士”是如何“發(fā)起”的
在這場爭論中，濟寧市市長張振川和孫淑義均提到，這一工程有69名院士簽名支持。記者隨機聯(lián)絡了簽名發(fā)起的69位院士中的20余位。
一位中科院院士（在接受采訪時要求匿名）回憶：2001年11月，中科院在北京開院士大會，晚上部分院士被邀請參加座談。國際文化交流中心來了一個人，向院士們介紹了華夏文化紐帶工程，當時說要建“華夏文化標志城”，希望院士們有所反應。這次座談，高述群在場。
會上發(fā)了一個倡議書，希望有一個中華文化交流的項目，增加凝聚力，宣傳愛國主義。中科院的四十多位院士都在上面簽了名。
這位院士說：組織者把倡議書拿到中國工程院，又有20位工程院院士簽了名，一共是69人。部分院士字跡比較潦草，所以網上出現(xiàn)的倡議書出現(xiàn)了一些錯誤，如將名字中的“釗”誤打為“健”，“容”誤為“榮”，“葛”誤為“萬”。
礦床地質學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常印佛向記者回憶，曾有一個研究孔孟的文化組織出面找他，沒有說具體是在濟寧建，只說要發(fā)揚中國的古文化，送了一本精裝《論語》。倡議書是最近才聽說的，印象中自己沒有簽字。他說，“發(fā)揚孔孟文化還是可取的，但你把孔孟故鄉(xiāng)曲阜、鄒縣弄好是正經事。在濟寧搞標志城，我認為是胡鬧。”
中科院院士葉大年記得，當時只說要搞中華文化的一個項目，沒有說多大規(guī)模。葉大年說，如果是好事，算我一個。后來他也拿到了《論語》。他認為，“無非是弄一些宮殿一樣的房子，放《論語》《詩經》，做文化展覽，花不了多少錢?！?/font>
一些院士因為時間太久，對此事印象模糊。還有一些院士表示“根本不知道”、“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記得”或“沒有參加過”。鐘訓正院士認為：“如果有，恐怕不是簽名，是盲從吧?！?/font>
中科院院士吳新智則稱，簽名是假冒的。3月份，一位同事在網上看到名單問他，他才知道。上周五中科院工作局給名單上的院士打電話核對這個事，吳新智說他沒有參加。
也有院士從價值理念上表示支持，但明確指出：“當時（2001年）就是一個大致的想法，不涉及規(guī)模有多大的問題?！?/font>
另一種聲音
7年來，項目運作過程中，從政府到民間始終存在反對的聲音，并非只是源于此次政協(xié)會議。
一位觀察人士說，來自高層的批示都是“非常原則性的”。
被項目方一再強調的國家發(fā)改委批示，是決定項目命運的另一個重要節(jié)點。2007年10月22日，國家發(fā)改委向山東省發(fā)改委發(fā)出“發(fā)改辦社會 [2007]2587號”通知：“‘中華文化標志城’的建設和運營主體應由地方政府來承擔”，“暫不在國家層面組建‘中華文化標志城建設指導委員會’”。
意見的第三點明確提出，項目實施應分兩步進行，第一步是“開展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做好古建筑、古遺址的文物本體維修、環(huán)境整潔、基礎設施建設”。與此同時做好“九龍山山體保護和環(huán)境生態(tài)恢復工作”。
2005年，山東省委省政府曾向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報送《關于推進中華文化標志城建設有關問題的請示》，當月即得到答復意見：“鑒于中華文化標志城建設項目目前還沒有做好前期論證，經與國務院辦公廳協(xié)商，暫不作處理?！?/font>
■復旦方案
規(guī)劃建筑一覽表
★國家紀念堂
國家紀念堂（內設中華偉人堂）是紀念中國歷史上各族各類偉人的場所，也是民眾瞻仰偉人、緬懷祖先的場所。國家紀念堂用于舉行國家級紀念活動，如國家法定的年度紀念儀式，國家級偉人的紀念典禮或奉入典禮，重大歷史事件的紀念儀式等。
★中國歷史展示館
通過現(xiàn)代化科技手段全景式展示中國歷史的進程和重要的歷史事件、場面，使參觀者跨越時空，產生身臨其境的深刻印象。
★中國文物展示館
通過現(xiàn)代科技手段展示中國文物精華。
★神州廣場
一堂兩館間由神州廣場連接。廣場既是瞻仰者、參觀者的集散地和休憩地，也是一堂兩館的補充，應具備中國文化的各種要素。
★其他建筑和設施
中華科技館
中國世界文化遺產展覽館
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展覽館
中華百戲堂
中國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實踐基地
儒學文化展示體驗區(qū)（可考慮將世界孔子學院總部遷到標志城）
神州萬象館
中華民族大家園
世界華人家園
本報綜合《南方周末》《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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