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的同仁已多次報道了阜陽官方的推諉和阻撓——這并不奇怪,真相的揭示會搞掉一些人的烏紗。但讓人感到不解的是,這個地方的民眾也被套在了繭子里。
在醫(yī)院附近的賓館,很少有能夠上網(wǎng)的房間;如果你試圖尋找網(wǎng)吧,也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
這是一個信息比較封閉的城市,并對陌生人很有戒心,尤其是疫情發(fā)生時。
為尋找一位姓洪的死者,5月3日,《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來到阜陽王店鎮(zhèn)后丁營。向當?shù)卮迕翊蚵犉鸶浇暮樾杖思視r,他們會馬上一臉嚴肅地盯著你,端詳幾秒鐘,再輕輕地但快速地搖頭、擺手,“沒姓洪的”。只有在一旁玩耍的小朋友搶著跳過來,熱心地介紹:有幾家姓洪的——在一片田地的南邊。小朋友還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有一個同學(xué)叫洪絲雨(音),他家旁邊也是姓洪的,家里有一對雙胞胎,前兩天生病死了一個。
按孩子所指的方向,記者找到了前洪營村。一路向村中的大人問過去,他們的反應(yīng)都與后丁營的人們?nèi)绯鲆晦H——似乎這種沉默是一種默契。有一對夫妻模樣村民正在叉草,記者打聽后,男子馬上擺手說不知道。但記者剛轉(zhuǎn)身,他就跟身邊的女人用方言聊了起來:“某某家的雙胞胎,前些時候死了一個……”
又是一位路旁玩耍的小朋友將記者帶向一戶雙胞胎人家?!八麄兪请p胞胎,老大走了……”小女孩說。但她領(lǐng)著記者沒走幾步,就被一位鄰居大媽攔下了:“哎呀!你媽在后面喊你呢!快去,回家!”
幾經(jīng)輾轉(zhuǎn),記者找到了這個不幸的家庭。樓里面是空的,一位曾經(jīng)的雙胞胎父親坐在石柱旁的凳子上。他曾有過一對雙胞胎兒子,老大叫洪顯霖(音),老二叫洪顯馳(音)。幾分鐘前他剛從人民醫(yī)院回來,他的外甥得了手足口病,他去醫(yī)院幫忙。知道記者的來意后,他沉默地查看了記者的工作證。閉上眼睛,過了幾秒又睜開,嘆了口氣,說:“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現(xiàn)在這里難受,你明白吧?”說著,他握拳捶著自己的左胸。
另一個男子從院外走了進來,他是洪先生的弟弟。兄弟倆各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但現(xiàn)在,4個孩子只剩下了3個。“我當時那個慌啊,現(xiàn)在都想不起是把孩子送到哪家醫(yī)院了?!焙橄壬f。阜陽市一共只有兩家醫(yī)院收治患兒,他卻已經(jīng)記不清楚。
這位父親一邊抽著煙,一邊吩咐女兒給洪顯馳泡板藍根,“要用開水燙好奶嘴。”他的弟弟帶著自己的孩子來到院子里,和洪顯馳一起玩。洪先生厲聲呵斥弟弟給孩子們吃不干凈的果子,弟弟說洗過了,他說洗過也不行,親手把散落在院里的果子挨個扔了出去。
在半小時的面對面時間里,記者和洪先生相對坐著,大部分時間沉默著,他偶爾開口說兩句話,唯一一次顯露笑容,是在記者問道:小兒子的身體挺好吧?洪先生的臉頓時有了表情:“對!他身體好,吃飯吃的多,抵抗力好?!闭f完,樂呵呵地看著小兒子笑,“我現(xiàn)在一天給他換五套衣服?!币幻腌姾?,他的臉色又轉(zhuǎn)為近乎麻木,“他就比他哥吃的多,所以身體好,也就不會像他哥……”
孩子的媽媽在外面打工,他還沒有告訴她大兒子夭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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