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中產(chǎn)
楊新,《安徽商報》的新聞部副主任,曾經(jīng)在北京的報紙雜志“混跡”六年。2007年,楊新帶著從外企辭職的妻子回了合肥。
在北京的時候,夫妻倆月收入稅后13000元,每月租房2000元,除了偶爾看看電影和聚會,幾乎沒有自費旅游等其他不必要的開銷,每月能攢6000元左右。
和那些想“死磕”在北京的人一樣,楊新忍受著不斷瘋漲的房價、令人生畏的醫(yī)療和養(yǎng)老,結(jié)婚六年還是在意外中迎來了他們的兒子牛牛。牛牛的到來,讓楊新的生活更加紛亂和茫然。尤其他沒想到的是,一個小毛孩竟然這么能糟蹋錢,而且糟蹋的全是他未來一平米一平米的房子。
定居北京的愿望隨著房價的上漲越來越難實現(xiàn),再加上沒有戶口擔心日后孩子的教育,未來養(yǎng)老也是問題,于是楊新夫婦選擇了離開。但是他強調(diào),這不是自由選擇的生活方式,是“被選擇”。
“長安居,大不易”。巨大的生活成本和壓力,讓像楊新一樣的中產(chǎn)們在北京切實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大不易”。而這部分中國中產(chǎn)階層的流動形式,也從簡單的“進城打工”-“定居城市”-“終老此生”,演變?yōu)椤斑M城打工”-“寄居城市”-“落葉歸根”。
回合肥之后,楊新夫婦很快找到了現(xiàn)在的工作。2009年3月份,楊新在報社附近買了個房子,房價不及北京的三分之一,“五分鐘就到單位?!彼艿靡?。在北京,他有幾年要跨越半個北京城去上班。
楊新夫婦在合肥的家庭收入有一萬多,看起來比在北京少,但是因為解決了買房的壓力,消費多出不少。朋友聚餐、看電影,藏南旅游,通過淘寶購買高檔品牌,開始出現(xiàn)在二人的消費行為中。
不久前,全球最大的戰(zhàn)略咨詢公司麥肯錫咨詢公司發(fā)表了《麥肯錫-2009年度中國消費者調(diào)查報告》,報告顯示:從現(xiàn)在到2015年,中國新增的富裕家庭將有3/4來自于二級城市與其他城市(從110萬戶增加到320萬戶),而在一級城市只從50萬戶增加到70萬戶。也就是說,二線城市的中產(chǎn)們,將成為未來中國消費的主力軍。
但是形容在二線城市的生活,楊新還是覺得“有點擰巴” ?!爸饕部垂ぷ餍再|(zhì),那些做營銷的回來后,由于有人脈、有資源,會很搶手,可是做傳媒在這里會覺得很不過癮?!倍鴹钚碌钠拮右灿捎诋?shù)貨]有外企,就選擇了當?shù)匾粋€還算大的企業(yè),但仍覺得“水土不服”。
“有時候會很失落,人的腳步也慢了很多,原來還想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造生活,現(xiàn)在每天就是‘撞鐘’了?!睏钚抡f,有時候在電視上看到有關(guān)于北京某個區(qū)的新聞,還是會莫名的興奮,會和別人吹噓一下“那個地方我住過好幾年”。
但是,楊新很肯定自己不會再回去?!霸诒本?,我是壓抑地在掙扎,可是怎么都掙扎不上去,現(xiàn)在雖然苦悶,但是輕松也很難得?!睏钚抡f,如果這篇稿子要他來寫,他就寫“中產(chǎn)的精神守衛(wèi)”。
而就在2009年的11月份,上海《新聞晨報》調(diào)查得出結(jié)論,越來越多的上海白領在快節(jié)奏的工作與高壓力的生活下,辭去工作,移居到其他城市生活。《中國新聞周刊》委托北京美蘭德信息公司做的調(diào)查也顯示,有超過76.6%的被調(diào)查者是因為大城市“生活壓力太大、成本高、節(jié)奏快”而產(chǎn)生離開的想法。
掙扎的中產(chǎn)后備軍
2009年12月10日,離2010年研究生考試還有一個月,北大金融系剛剛本科畢業(yè)半年多的張晶,已經(jīng)成為大城市的新“蟻族”。
張晶和早她一年畢業(yè)的男朋友楊雷住在海淀區(qū)的馬連洼,那里是北京很多大學生“蟻族”聚居的主要地點。為了節(jié)省吃飯的開支,他們還會經(jīng)常來北大的學生餐廳“蹭飯”吃,所謂蹭飯就是找一個有飯卡的在校生劃卡,然后再付錢給他們?!安说钠贩N很多,很便宜,經(jīng)??梢源罂於漕U?!?/p>
公務員考試的失利和進銀行系統(tǒng)的無望,讓張晶只能選擇考研。父母給她的要求是: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能夠待在北京。沒有考上公務員,張晶的父母很失望,他們在山西老家托人幫張晶介紹了一個大她四歲、在國企上班的男朋友?!八麄冇X得在國企上班,是‘不是公務員的公務員’。”
但是張晶還是選擇了和楊雷在一起。她和楊雷是在大二那年,在北大英語角認識的。去年楊雷從中國科技大學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而去年也正是大學生找工作最難的一年。
北京到處都是招聘會。楊雷每天六點多起床,簡單吃些油條包子,跟同學一塊出門。九點左右到會場,走走看看投簡歷,然后在招聘會場外買點雞蛋餅、煎餅當午飯,晚上再回馬連洼。連著參加了一個月的招聘會,“經(jīng)常是一天一個北京一日游?!?/p>
楊雷一心想找軟件研發(fā)方面的工作,至少投了600份簡歷,全都石沉大海。最后,一個剛剛建立的網(wǎng)站挑中了他,過程非常順利:周三投簡歷,周四面試,周五體檢,下個周一就去上班了。主要工作是為網(wǎng)站做后期的技術(shù)支持,工資3000元,三險一金,有可以忽略不計的年終獎。
在馬連洼,他們和另外一對情侶合租一個60多平的小兩居,每月房租800。屋內(nèi)是現(xiàn)實版的“家徒四壁”,除了兩部電腦之外,唯一能稱得上電器的也許只有電熱水器和電飯鍋。張晶忙著考研,楊雷每天朝九晚九不停地工作,周末若是不要加班就經(jīng)常蒙頭大睡。
張晶告訴記者,她曾經(jīng)因去菜場買二兩韭菜而被人笑,拒絕賣給她。“吃是花費的大頭,超高的基尼系數(shù)是我們貧窮的直接證據(jù)?!?/p>
張晶很詳細地和記者介紹了他們的生活開支:每天晚上,他倆計劃買水果的預算是3元錢;四分之一個西瓜,或者兩個梨,或者半個柚子,然后再買兩塊錢的酸奶。楊雷手機費每月100,她每月50,化妝品都是屈臣氏買的。衣服方面,她只買打折貨,ONLY之類的五折以上絕對不買;而楊雷偶爾買李寧,因為李寧折扣比較大,有時一件外套不到100塊錢。去年的情人節(jié),他們原來打算去歡樂谷,600塊錢兩個人,最后還是沒舍得,只是吃了頓飯,看了場電影。
而楊雷也有自己的未來規(guī)劃:工作兩年-讀研-出國繼續(xù)學習-回國工作-開自己的公司?!罢媸且环莺甏蟮?、永遠也實現(xiàn)不了的計劃?!睆埦看味汲靶λ竿牟磺袑嶋H,但是很鼓勵他這種揮之不去的激情,因為他們都不想被這座城市邊緣化。
中國社科院社會研究所研究員李春玲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當下,尤其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房子要靠自己,未來要靠自己,他們起碼要推遲10年才能成為中產(chǎn)?!?/p>
采訪結(jié)束,張晶和楊雷奔向了北大學生食堂旁邊的北大百年講堂,那里正在上演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張晶笑著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我們物質(zhì)上不中產(chǎn),精神上總可以中產(chǎ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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