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導讀
從國家提倡建立農村寄宿制中小學至今，已整整8年。這項工作開展得怎么樣？收效如何？一項由北京理工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的師生們共同完成的“我國中西部地區(qū)農村寄宿制中小學調研報告”，回答了人們的疑問。
調研者在內蒙古、四川、山西、河南以及江西等地各選取了一個具有典型性的縣城進行調研，他們一致的看法是，“寄宿制學校對于農村教育的積極意義不容忽視”，特別是對解決農村留守兒童的社會難題很有幫助，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用寄宿制學校這一模式，“一刀切”地全部上馬寄宿制學校，容易誘發(fā)一系列問題。
在河南某縣的一所寄宿制中學內，來自北京的調研者宗曉華在女生寢室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沒有玻璃只有窗紗，屋頂就是幾塊石棉瓦，寢室其實就是兩間相連的大教室，中間相通的過道里也擺著床鋪。床漆普遍剝落，有的床腳拿磚塊支撐著。而這種住宿條件，竟然在當?shù)亍疤幱谥械绕纤健薄?/p>
在內蒙古某縣，調研者鄧宇虹發(fā)現(xiàn)，“一些孩子把乒乓球臺當成餐桌，圍在球臺周圍站著吃飯”。
在山西某縣，調研者梁雪沒有聽到哪個孩子說過，自己拿到了國家撥給寄宿制學校的補助經費，而無論是學校管理者還是當?shù)亟逃块T負責人，對此均語焉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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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項由北京理工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的師生們共同完成的“我國中西部地區(qū)農村寄宿制中小學調研報告”問世，這項研究成果屬于《2009年中國教育發(fā)展報告(教育藍皮書)》的一部分。
“毫無疑問，目前，寄宿制學校已經成為優(yōu)化農村教育資源配置，促進城鄉(xiāng)教育均衡發(fā)展的一種重要辦學模式，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用寄宿制學校這一模式，‘一刀切’地全部上馬寄宿制學校，容易誘發(fā)一系列問題。”項目主持者、北京師范大學首都基礎教育研究院博士成剛今天對記者說。
寄宿制學校的規(guī)模較大，顯著擴大了學校的服務半徑和服務人口，對于吸納留守兒童很有幫助。
成剛告訴記者，寄宿制學校大量產生的社會背景是，農村的學齡人口持續(xù)減少，導致農村中小學布局結構調整。權威數(shù)據(jù)顯示，1991年前后，城鎮(zhèn)小學在校生不斷增加，而農村小學在校生持續(xù)減少。
據(jù)了解，最早提倡舉辦寄宿制學校的文件，是2001年發(fā)布的《國務院關于基礎教育改革與發(fā)展的決定》。2003年，《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村教育工作的決定》強化了寄宿制學校的作用。在這兩個文件原則性規(guī)定的基礎上，2004年出臺的《國家西部地區(qū)“兩基”攻堅計劃(2004-2007)》，提出了中央和省級人民政府共同實施“農村寄宿制學校建設工程”。此后成立的國家“兩基”攻堅辦在2004年連續(xù)出臺了一系列方案文件，加強“農村寄宿制學校建設工程”。
“我國寄宿制學校的建設與西部地區(qū)‘兩基’攻堅和農村學校布局調整密不可分，寄宿制學校在前者體現(xiàn)著普及義務教育的作用，在后者則發(fā)揮著提供資源配置的作用。”成剛說。
調研者在內蒙古、四川、山西、河南以及江西等地各選取了一個具有典型性的縣城進行調研，他們一致的看法是，“寄宿制學校對于農村教育的積極意義不容忽視”。
“寄宿制學校的規(guī)模較大，顯著擴大了學校的服務半徑和服務人口。由于寄宿制學校都是處于當?shù)剌^好的中心小學或普通初中，一定程度上集中了優(yōu)勢資源，從師資配備上來看，接受調研的學校的師資數(shù)量、結構和質量相對較好?！背蓜傉f。
梁雪告訴記者，寄宿制學校對于吸納留守兒童很有幫助，“當?shù)氐囊恍┩獬龃蚬ふ?，孩子都是交給上一代管理的，他們希望也愿意由學校來管理孩子?！?/p>
鄧宇虹則在調研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為特殊的現(xiàn)象。
“我去的地方非常貧窮，很多年來，當?shù)啬腥说幕橐鲋荒芸俊I老婆’解決，而這些被販賣來的‘妻子’生了孩子幾年后，或離婚或跑了，孩子就留在爸爸、爺爺、奶奶身邊。這在當?shù)厥莻€普遍現(xiàn)象?！编囉詈缯f，當?shù)亟逃块T有關人士跟她講，一個學校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是這種情況，學校對這些孩子較為重視，他們在學校里獲得的幫助和照顧，是家庭難以提供的。
“留守兒童和單親家庭兒童作為我國當前農村義務教育中的主要弱勢人群，面臨著諸多問題。此類問題的產生直接源自兒童父母監(jiān)護的缺位，寄宿制辦學形式以學校代理監(jiān)護形式來彌補留守兒童家庭監(jiān)護的不足。當學校有相應配套的設施和合格的生活教師時，寄宿學校就能對他們進行有效的照顧和幫助，彌補家庭監(jiān)護的不足?！背蓜傉f。
很多學生宿舍內沒有任何防火設施，衛(wèi)生隱患、安全隱患時刻威脅著孩子們
盡管寄宿制學校的建立具有很大的積極意義，但成剛說，“寄宿制學校在相應政策和制度設計上也存在明顯的問題”。
比如，寄宿制學校作為國家發(fā)展農村義務教育事業(yè)策略的功利性色彩太濃，從學校和學生需求層面考慮得較少；在“兩基”攻堅項目結束后，對寄宿制學校的長效保障機制缺乏研究和政策安排；納入農村寄宿制學校建設工程項目的學校，僅占全國農村學校的極小部分，項目形式的建設和管理普適性較差，非項目地區(qū)的寄宿制學校發(fā)展缺乏指導；寄宿生的補助一直由地方政府負擔，“補助比例太小，標準過低”，而正是由于制度層面上問題的存在，導致許多寄宿制學校的實際狀況不盡如人意。
調研者發(fā)現(xiàn)，寄宿制學校除了設置“大通鋪”外，很多學生宿舍內還沒有任何防火設施，“這種情況普遍存在，令人擔憂?！弊跁匀A說。
鄧宇虹則告訴記者，她所調研的寄宿制學校食堂面積普遍過小，大部分學校食堂面積未達到人均1.5平方米的標準，且設施不全，有的學校食堂根本就沒有配置餐桌椅。
在一所學校里，鄧宇虹發(fā)現(xiàn)，由于餐廳太小，學校規(guī)定，“男生在餐廳吃，女生打飯回宿舍吃”。部分食堂連單獨的食品加工場所都沒有，直接將食品原料堆放在食堂大廳，與供應熟食的打飯窗口僅有數(shù)米之遙，造成極大的衛(wèi)生隱患。
此外，寄宿制學校普遍存在用水難的問題，而且也缺乏開水房與浴室。
“有的學校沒有通自來水，靠學校自己打井解決用水問題，水費是省下來了，可電費又大幅上漲了?！背蓜傉f。
在江西一所中學調研時，成剛發(fā)現(xiàn)，由于這里地理位置不好，遇到干旱季節(jié)，井水不夠用，還曾借消防車運水到學校。由于燒開水的設備和費用較高，大多數(shù)學校的開水通常由食堂燒，好一點的學校雖然有浴室但不通熱水，需要學生自行打開水洗澡，差一點的學校連浴室都沒有，只能回家洗澡。
周末學生們該回家了，但學校認為，學生在回家路上的安全應該由監(jiān)護人負責。于是，很多學生選擇結伴步行回家，一般低年級的學生會找高年級的學生一起走，但這樣也未必安全。成剛所調研的一所中學附近就有野豬出沒，有小學生在途中碰到過野豬，幸運的是沒有發(fā)生傷人事件。
“不過，這樣的幸運又能維持多久呢？”成剛說。
學校經費緊張；教師不僅要承擔好幾門課，還要扮演生活教師的角色；而“圈養(yǎng)”方式，讓寄宿生的心理問題變得不容忽視
由于改變了學校的成本結構，寄宿制學校普遍增加了成本，出現(xiàn)經費緊張的狀況。
“由于實行寄宿制，至少新增了宿舍及食堂等基礎設施建設與維護成本、宿舍與食堂工作人員成本、宿舍與食堂的管理成本、宿舍生早晚自習教學輔導人員的經費支出。此外，一般學校都有的水費、電費等成本項目，也會因為寄宿制而迅速增加?！背蓜傉f。
據(jù)教育部門一位負責人估算，“寄宿制使學校水電費增加了80%”。
一位中學校長告訴調研者，“每增加一個寄宿生，學校最少要增加100元至150元的經費支出”。
調研者們發(fā)現(xiàn)，有不少學校為了節(jié)省開支，索性連宿舍管理員也不請了，其工作職責由老師承擔。
除了經費緊張外，寄宿制學校的師資也異常緊張。
“一些學校師資薄弱，無法開齊所有的課程。還有一些學校把退休了的教師請回來任課，但還是缺編?！背蓜傉f，教師的結構性缺陷主要是在生活教師的編制上，有的學校甚至就沒有生活教師。
一位地方教育部門負責人告訴調研者，由于教師法、義務教育法對教師工作量沒有相關規(guī)定，所以，有的教師不僅要承擔好幾門課，而且還要扮演生活教師的角色。
在江西一所中學，由于工作忙，許多教師不得不選擇周一到周五住在教師集體宿舍里。
大多數(shù)寄宿制學校的管理共識是“安全第一”，一位教育部門負責人用“圈養(yǎng)”這個詞形容寄宿制學校的管理模式，并表示，“千萬不能放”。
調研者給記者提供了一所樣本學校學生的作息時間表，上面寫著：
早上五點半起床；六點早自習；七點食堂供應早餐；晚上九點二十下晚自習；九點半熄燈。
過于嚴格的管理，讓寄宿生的心理問題變得不容忽視。
調研結果顯示，58%的寄宿生不愿意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告訴家人，在自己憂傷或煩惱時，45%的寄宿生感受不到家人的鼓勵和支持。
鄧宇虹發(fā)現(xiàn)，學校文體設施極度缺乏，孩子們基本上沒有“課余活動”。她轉了好幾所校園，都只看到空蕩蕩的操場和一兩張斑駁的乒乓球臺。
一些低年級的孩子面對鄧宇虹“平時都玩什么”的提問時，“皺著眉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一所留守兒童超過50%的學校校長說，“學生(留守兒童)的家庭教育幾乎是空白，學校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解學生的心理狀況”。
農村寄宿制學校亟需建設標準
“中西部地區(qū)農村寄宿制中小學調研項目”調研者告訴記者，當前農村寄宿制學校中存在的一系列問題，歸結起來就是“經費不足”。
據(jù)介紹，2004年至2007年，中央安排100億元資金，重點支持尚未實現(xiàn)“兩基”的西部農村地區(qū)，但中央寄宿制工程撥款都是給“主體工程”的撥款，配套設施的錢，國家希望地方解決。受地方經濟發(fā)展水平的影響，資金到位情況不一。其結果是，農村寄宿制學校建起來了，但運轉過程中卻出現(xiàn)了許多問題。
一個國家級貧困縣的寄宿制中學校長對調研者說：“貧困地區(qū)的校長都是‘財政校長’，教師工資還要打報告或者校長自己去弄?！?/p>
寄宿制學校經費不足問題如何解決呢？調研報告建議，農村寄宿制學校正處于發(fā)展初期，其建設和發(fā)展面臨較大的資金缺口，需要國家財政經費的大力支持，迫切要求制定農村寄宿制學校建設標準。有了標準，就可以較為清楚地判斷農村寄宿制學校是否達標，還有哪些需要完善之處，地方提出的要求是否合理，哪些是生存性的要求，哪些是發(fā)展性的要求等。
調研報告還指出，在資源配置方面，應該優(yōu)先滿足寄宿制學校的生存性的要求，促使寄宿制學校硬件設施建設各項指標達到國家規(guī)定標準。例如學生宿舍人均建筑面積、餐廳人均占地面積、生活教師配置標準等。在學校寄宿制相關設置建設已經達標的情況下，再考慮如何讓學生“過得更好一些”。(本報記者 杜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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