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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12日10:28 | 中國發(fā)展門戶網(wǎng) www.chinagate.cn | 給編輯寫信 字號：T|T

“子女收入少，負擔又重，哪能怪他們呢”

《禮記》說：“孝有三：大者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yǎng)。”意思是，關于孝的道德規(guī)范，層次最高者是尊敬父母，此為大孝；層次居中者是不使父母受辱，此為次孝；層次最低者是能夠贍養(yǎng)父母，此為下孝。

在武漢大學社會學系學者劉燕舞看來，當前不少農(nóng)村地區(qū)孝敬父母已經(jīng)陷入了艱難維持的窘境。劉燕舞長期研究農(nóng)村養(yǎng)老和農(nóng)村老人自殺問題，他告訴記者，近些年來，農(nóng)村老人自殺日漸增多，折射出傳統(tǒng)孝道的日漸衰落。

根據(jù)他在湖北、湖南、河南、山西、安徽、福建、江西等7省34村所做的實地調(diào)研，劉燕舞認為，在農(nóng)村，孝道的衰落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家庭中代際關系和夫妻關系的格局發(fā)生了深刻而根本的變化，即由父強子弱變?yōu)榱烁溉踝訌?、夫強妻弱變?yōu)榱朔蛉跗迯姟８改笝嗤蛐⒌赖墨@得與兒子的地位有必然聯(lián)系，當兒子在夫妻關系變動中處于弱勢時，父輩將很難從兒子那里獲得有力支持。

二是經(jīng)過多年市場經(jīng)濟的洗禮，市場理性甚至侵蝕到道德領域，使人們開始從經(jīng)濟收益的角度來衡量老人對于家庭的“作用”?！坝杏谩钡睦先说扔凇坝幸稽c地位”，“無用”的老人等于“完全沒有地位”，孝道不再占據(jù)邏輯上天然的制高點。

“如果按照傳統(tǒng)的家庭邏輯，養(yǎng)兒防老天經(jīng)地義，但市場邏輯是非常理性的算計，子輩據(jù)此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你是養(yǎng)了我，但你養(yǎng)好我了嗎？”劉燕舞說，這樣的反駁往往給父母沉重的打擊，他們發(fā)現(xiàn)，不管在現(xiàn)實中還是在道義上似乎都沒有了抱怨的理由。

可悲和可怕的是，不少老人也在困惑和無奈中接受了這樣的邏輯。當記者問到對子女不孝的感受時，不少老人會說，“子女收入少，負擔又重，我老了沒用，幫不上他們的忙，哪能怪他們呢?！被蛟S，老人們是在為子女開脫；更或許，他們只是在安慰自己，以便在這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找到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

父母在這頭 兒女在那頭

“我已經(jīng)好多天沒看到人了?！眱?nèi)蒙古自治區(qū)清水河縣81歲的農(nóng)村老人李喜鵝見記者進屋有點兒激動。由于缺煤燒，她住的窯洞很冷，在家里老人還穿著棉衣?！扒皫滋旄忻?，躺在炕上起不來，這兩天剛剛好了一些，能下地走動了。”李喜鵝說，她以為自己這次就要“悄悄地走了”，沒想到“硬扛了幾天又活了過來”。

李喜鵝老人的境遇讓人心酸落淚，不過卻是許多空巢老人、留守父母生活的真實寫照。在城市化的洪流中，多少人進城打工，多少人跳出農(nóng)門，多少人遠赴他鄉(xiāng)討生活，而他們年邁的父母，卻由于種種原因大多留在了鄉(xiāng)村。留守，通常意味著艱辛和孤獨；然而，他們的選擇真的不多。

他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像孩童一樣回答：“我想……”

79歲老人江希仁的屋里昏暗陰冷。一張破舊的鋼絲床上，凌亂地鋪著一床被子，離床外側(cè)一米遠的地方，兩條長板凳托起一臺老款的彩色電視機，屏幕上不斷閃爍著白色雪花。老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他告訴記者，自己每天都在這樣的狀態(tài)中度過。

江希仁是江西省余干縣瑞洪鎮(zhèn)的一名留守老人。由于家里地少賺不到錢，惟一的兒子帶著一家人去了外地打工，留下老人獨自生活。因為在外打工收入并不多，開銷又大，從今年過年到現(xiàn)在，兒子一共只給他匯了1000元錢。

“我身體不好，平時總免不了看病吃藥，包括吃飯，一個月最少也要300塊錢左右?！崩先烁嬖V記者，每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幾瓣來用。老人每個月有55元國家發(fā)放的養(yǎng)老金，家里的一畝多水田租給村里人種，一年可以收到500多元的租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可能是感覺記者不適應屋里的昏暗，老人打開了電燈。在堂屋的桌子上，記者看到一個大碗里剩著幾塊南瓜。這是老人惟一的下飯菜。老人說，中午做了一大碗，到晚上還沒吃完，明天早上可以接著吃。

南瓜是蒸熟的，這樣可以不用油。為了省下菜錢，他還種著一小塊菜地，因為年紀大了，干不動活，老人的菜地里最多的是南瓜，還有一些青菜，“因為這些菜不怎么費力氣”。

在外打工的兒子很少跟家里聯(lián)系，家里也沒有電話。偶爾鄰居會告訴老人，他的兒子打電話來問過老人的情況?！澳阆胨麄儐?？”當記者向老人提出這個問題時，老人不禁哭了起來。他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像孩童一樣回答：“我想……”

老人為兒子著想的固執(zhí)，讓他內(nèi)心每天都忍受著煎熬……

山西省芮城縣歷山村在外打工的村民任軍榮，說起留在家鄉(xiāng)的父母就悲從中來：“2000年時父親癌癥病重，瞞了我大半年，過年回家才知道的。但他怕耽誤我掙錢，過完年后立馬趕我走，半年后就去世了。”任軍榮說，這件事讓他無比悔恨和自責。

其實不僅是農(nóng)民工，那些跳出了農(nóng)門、在城市有一份“體面工作”的兒女，面對留守的父母，也頗多無奈和糾結(jié)。老家在贛南農(nóng)村的諶小楓（化名）研究生畢業(yè)后在南昌的一所高校工作。盡管每個月有差不多4000元的收入，但他在這個城市里卻是“受著煎熬地活著”。

諶小楓的父母都是地道的農(nóng)民，家境困窘。他念大學不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了好幾萬元的債務。一直以來，每個月的工資拿到手，他留下一半，剩下的都寄回家里還債。前年，他的父親罹患肺癌，為了給父親治病，他先后向同事借了8萬元錢，最終還是未能留住父親。

諶小楓說，老人為了培養(yǎng)自己，到死都沒有享過一天清福。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悔恨，讓他更加珍惜農(nóng)村的母親。他多次提出要接母親來南昌生活，盡管自己目前是租房子住，收入也不高。

但母親拒絕了他?！澳赣H跟我說，自己現(xiàn)在還能一個人生活，還可以種種地，管自己的生活沒有問題。如果進了城，什么事也做不了，純粹是個吃飯的人，會增加我的負擔?！?/p>

諶小楓說，母親說不過自己時，便會提出等他解決了個人問題，再考慮來南昌生活。每當此時，諶小楓便無話可說。因為盡管已經(jīng)30歲出頭，諶小楓還沒有談過女朋友，更不用說結(jié)婚。沒車沒房，還欠著一屁股債，這讓他沒有勇氣也沒有心情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等還完了債再說吧。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能說動母親來南昌?！敝R小楓說，老人吃了太多的苦，不忍心看到她再如此辛勞。不過，這個問題已經(jīng)說了一年多了。老人為兒子著想的固執(zhí)，讓他內(nèi)心每天都忍受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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