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潛艇邊上與三位老兵合影。左起仇裕平、李志義、本文作者、王昌來。（圖片來源：人民網(wǎng)）
2.
“大涌來了，非常可怕。這時候，你眼前是一個晃動、旋轉(zhuǎn)的世界，身子發(fā)飄、腦子也發(fā)飄?！?/p>
——舵信老兵李志義
舵信老兵李志義，和老仇前后腳的兵，性格卻和老仇一點不一樣。不善言辭，河北人特有的憨厚，寫在他的臉上。肚子里有故事，你不問，他說不出來。
舵信兵是潛艇的操舵手，一舉一動都決定潛艇的行動狀態(tài)，李志義的戰(zhàn)位重要，責任重大，但只要是他在，大家總是感覺心里有底。
“那一次執(zhí)行深潛任務，航行至某海峽時，正遇臺風，當時海面風大浪高，很多人暈船嘔吐。遇上這樣的大風浪天氣，操縱難度更大，如果掉深，那就是全艇幾十號官兵的身家性命?！?/p>
“在潛艇上也會暈船嗎？”記者點了一支煙給他。
“潛艇上空間狹小、封閉，混雜的氣體味道，加上晃動與顛簸，水面航行的常規(guī)潛艇很容易暈船的。”
“不怕浪，就怕涌?！彼统榱艘豢跓?，說。
“隨潛艇遠航過的兵都知道，‘不怕浪就怕涌’。大涌來了，非常可怕。這時候，你眼前是一個晃動、旋轉(zhuǎn)的世界，身子發(fā)飄、腦子也發(fā)飄?！?/p>
“渾身虛汗一冒，舌根兒下邊與腮幫子兩邊開始往外滋清口水，有一只無形的手在你的胃部上下拉動，胃劇烈痙攣與收縮，痛如刀絞。許多人會把黃綠色的膽汁也吐出來并且?guī)еz。潛艇里的官兵，‘是男人都吐了’?！?/p>
“艇上有套嗑，說的就是暈船的滋味。一動不動；二目無神；三餐不進；四肢無力；五臟翻騰；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九臥不起；十分難受?！?/p>
“你知道，我們這時候想的是啥？”李志義突然問。
“下輩子再也不干潛艇兵了?！崩钪玖x笑了，搖搖頭。
“這不過是一種浪漫式調(diào)侃而已，當有任務時，看不到任何一個潛艇兵會退縮的。即使我們剛回來，讓我們準備再次出港，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退縮?！?/p>
記者倒了一杯水，李志義喝了一口，說：“你知道，一杯水，在潛艇兵手里變得自私的多。遠航時能夠痛快淋漓地喝上一杯水，那才叫痛快。”
“那平時的洗漱怎么辦？”記者問。
“洗臉？沒有的事，用濕巾擦一擦就是一次美容。牙？刷不刷？刷，但沒有規(guī)律，最長的一個月在水下沒有洗臉、沒有刷牙、沒洗澡、沒洗手、沒洗腳、沒換衣服?！?/p>
“艇里空氣中有多種有害氣體，睡在床鋪上，連翻身的空間也沒有，個子高的還得蜷縮著身體。放個屁人人有份，所以，在潛艇里是不允許抽煙的。老兵嘛，有時候還是有點辦法解解饞?！崩钪玖x吧唧吧唧嘴，笑了。
李志義的妻，有腎病，是他心頭上的病。妻子孩子沒有隨軍，所以至今沒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他說，他覺得對妻子是一種虧欠。
李志義好像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說：“有機會乘潛艇，別忘了帶上口香糖?！币娪浾甙l(fā)愣，“艇上缺水，口香糖能除口臭。”
3.
“魚雷發(fā)射后，會產(chǎn)生殘余的高壓氣，耳膜會因魚雷發(fā)射造成的氣壓驟變而感到疼痛。有經(jīng)驗的老兵在魚雷發(fā)射后，立刻會作咽吐沫的動作，這樣，影響會減少一些?！?/p>
——雷達老兵王昌來
王昌來，一位安徽兵，是這次采訪的老兵中年齡最大的一位，他自己戲稱自己是與“死神”相伴的老兵。
他笑瞇瞇地解釋：“當潛艇兵30多年了，常年與‘魚雷’這個威力無窮的‘大炸彈’為伴，你說這算不算與死神相伴？”
在潛艇，他干的是魚雷專業(yè)，與其他軍士長相比，他的專業(yè)比較單一，出海時的工作也相對清閑，實際上，潛艇里的魚雷平時是很安全的，說危險是給它裝爆發(fā)器的時候。
爆發(fā)器是一個非常靈敏的引爆裝置，稍有不慎，就會引起爆炸。
“那是一次實彈訓練。那天，某艇在碼頭裝填魚雷，為第二天實彈演練做準備。當時，給我配合的魚雷兵小張由于緊張，出現(xiàn)了失誤，眼看爆發(fā)器引爆裝置就要被打開。我的天，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及時，一把推開小張，搶過爆發(fā)器，迅速進行復位?！?/p>
“挺后怕的?！蓖醪齺砼呐哪X袋，掐起手指，幫我算了“一筆賬”：每年少說要裝卸爆發(fā)器200多次，換句話說，裝卸一次爆發(fā)器，就意味著與死神有一次相遇。“當了30多年兵，算算已經(jīng)與‘死神’見面6000多次了。”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邊上老仇插嘴，“老王與死神見面不止6000多次，魚雷發(fā)射管平時的保養(yǎng)也會遇到一些危險的?！?/p>
“嗯?！蓖醪齺睃c了頭，認可這樣的說法。他說，潛艇上魚雷發(fā)射管直徑小，人鉆到里面只能趴著干活，而且里面空氣渾濁，人在里面呆長了會頭暈、胸悶，甚至會窒息。
“一年夏天的一天，潛艇出海進行實射戰(zhàn)雷訓練，對發(fā)射管進行最后調(diào)試時發(fā)現(xiàn)，發(fā)射管‘扳機栓’被卡住。這一故障將使魚雷不能擊發(fā)啟動，甚至會造成魚雷推出管后沉入海底、與潛艇碰撞等更嚴重的事故。”
“很懸啊?！蓖醪齺磬卣f。
“當時沒有想啥，我讓大家把魚雷拖到備用架上，然后自己爬進發(fā)射管進行維修。當時艇內(nèi)的溫度已有近40攝氏度，發(fā)射管內(nèi)溫度更高，空氣渾濁，干著干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次是大家救了我?！?/p>
王昌來告訴記者，魚雷發(fā)射后，會產(chǎn)生殘余的高壓氣，耳膜會因魚雷發(fā)射造成的氣壓驟變而感到疼痛，這對人的聽力會造成傷害。有經(jīng)驗的老兵在魚雷發(fā)射后，立刻會作咽吐沫的動作，這樣，影響會減少一些。
“當潛艇兵是不是對身體素質(zhì)要求很高？”記者問。
“潛艇兵有一點要求很特別，就是牙齒要非常整齊?！币娪浾卟唤獾臉幼?，他說，原因嘛很簡單，潛艇兵水下執(zhí)行任務，或一旦有險情發(fā)生，離艇時需要能夠緊緊地咬住水下呼吸器。如果牙齒有問題，咬不緊水下呼吸器，那就有麻煩了。
快要分別了，三個老兵哼唱起了《潛艇兵之歌》：“不要問我在哪里，問我也不能告訴你；你說你聽不到我的豪言壯語，我只能告訴你：我在大洋下向你敬禮……共和國的潛艇兵永遠和忠誠在一起！”
【后記】
在旅順的日子，潛艇支隊政委謝彬和支隊長陳強南還給記者介紹認識了謝世海、陳建良、于曉林、鄭俊……在以后的日子，記者慢慢地把他們的故事講給大家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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