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濟相對活躍的重慶地區(qū),上萬農村高三應屆考生拒絕了高考。這一事件被某些媒體解讀為“讀書無用論開始蔓延農村”。如果更精確地來表述的話,我們討論的其實是“上大學是否有用”。在若干破解大學生就業(yè)難的招數里,“上大學當藍領”近來成為一條很主流的出路。既然鐵定了要做藍領,還需要我們去上大學鍍金嗎?沒上過大學也不見得沒有傳奇,比爾·蓋茨半路退學,卡耐基沒上過大學,不也都成了一代富豪?可如果卡耐基活在今天,他能獲得當年那樣的成功嗎?教育這一關過不了,他根本進不了高層次的競爭,又如何出人頭地?
討論來討論去,上大學是否有用、是否值得?我們還是滿腦混沌。在這一片混沌中,似乎也不僅僅是中國教育的問題,它和中國的經濟結構還緊密相連。有識之士說了,中國經濟發(fā)展在明顯地走向“粗笨化”。這種產業(yè)結構失衡反映在勞動力需求結構上,就是知識型服務業(yè)崗位——基本上屬于所謂“白領”崗位——需求相對不足,對藍領型崗位卻產生了旺盛的需求。如果產業(yè)結構那么渴求藍領,即便你受過很好的高等教育,大部分人還是難逃當藍領的出路,而做一個藍領并不一定需要高昂的上大學投資,當真如此,這樣的投資不要也罷。
可我們真的能夠放棄“知識改變命運”的感召嗎?有誰又情愿做一輩子藍領呢?在當下的中國,“‘黑爪子’干活掙錢‘白爪子’花”已經成為一線藍領工人的真實寫照(《中國青年報》3月30日)。這不比上世紀50年代的美國,制造業(yè)的頂峰階段造就了對產業(yè)工人的大量需求。同時,由于“新政”以來工人的權利和福利都得到充分保障,一個人的工資就能養(yǎng)活一家。
誰都不愿意永遠當下層社會的打工仔,所以我們還必須依靠教育、依靠知識來改變命運。遺憾的是,這些年來,中國教育一直朝著不利于農村學生的方向發(fā)展變化。知名教育專家朱清時近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現在農村孩子占整個大學生人數的比例只有17.7%,而上世紀60年代這個比例要高于70%,基本與我國農村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相符?,F在的比例太低了,太不正常。”為何農村大學生的比例越來越低,過去是因為上大學后收益太低,現在除了收益風險過大,上學成本太高難以負擔更是重要原因。
從“讀書無用論”的經濟學視角來看,放棄這一高昂的教育投資或許沒有錯。但是我們必須往前看,經濟障礙總有掃除的時候,最可怕的是,一旦“讀書無用論”在農村成為一種文化障礙,社會整體前進的阻力恐怕會變得更大。
薛涌在《美國是如何培養(yǎng)精英》里指出,自1960年代以后,美國產業(yè)結構調整,制造業(yè)開始走下坡路,那些高中畢業(yè)生能干的大多是服務業(yè)中的低端工作。經濟平權已經為習慣了從事藍領的家庭提供了上大學的保證,提供了他們階層流動的可能性,但是這些勞動階層缺乏對教育文化的認知,難以逾越的文化障礙使得這些階層的后代還只能在麥當勞、沃爾瑪里做售貨員、清潔工等等。
雖然說他國的歷史我們不能簡單比照,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借鑒歷史鏡像中的經驗和教訓。反觀當下的中國,“讀書無用論在農村蔓延”,即便我們難以厘清到底是經濟結構還是教育問題的原因,即便目前中國需要眾多不必靠大學來鍍金的藍領工人,但必須警惕的是,“讀書無用論”一旦成為一種文化障礙,那這個社會貧富分化的局面除了某種制度不公平的原因外,又多了一層文化桎梏。消解這道文化桎梏,也許比消解制度不公更為困難。(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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