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人生的路剛一起步就走不下去了? 農(nóng)民工第二代身負的壓力、苦悶和脆弱急待社會關注
三個90后,都是第二代農(nóng)民工。
他們境遇相似,也都曾懷揣夢想。而他們的青春記憶,卻帶著苦澀和殘酷。
阿友10歲跟著父母來到臺州,讀職業(yè)學校,初二就輟學了。他說,本來想去讀的,但沒考上六中(椒江的公辦學校)。陳建來得稍晚,也在職業(yè)學校讀過書。三人都沒考上理想的學校,早早輟學,常常在一起玩。
相約自殺前,陳建正在學廚藝,阿友學美發(fā),星子送外賣。
家境:都是貧二代
星子爸媽在葭沚街上賣豬頭肉。陳建的爸爸在船廠當個小包工頭,媽媽蹬三輪車。阿友的爸爸打零工為生,50元一天,媽媽踩縫紉機。
阿友說,以前他讀書時,爸爸沒有工作,媽媽上班的工資,只夠維持生活?!拔壹邑毨c,星子家富裕點,我哥家也可以?!彼f的富裕,是相對而言的。記者看到他們租住的農(nóng)民房低矮、破舊、狹小,星子家樓上住人,樓下加工豬頭肉,環(huán)境很差。
父母忙著打工,不怎么跟他們交流,他們也不跟父母說,在外面一玩好幾天都不回家。
阿友和陳建都有姐姐,已成家,星子有妹妹?!敖憬愣己苄㈨?,我哥哥的姐姐很能干,考了駕照,打算買車了,是我們的榜樣,她高中畢業(yè)考上大學沒讀,在臨海、上海都工作過,完全靠自己?!?/p>
三人想著自己死了,還有姐姐妹妹照顧父母。
家庭:都討厭父親
“有一點,我們很像,都很心疼自己的媽媽,討厭自己的父親。”5月9日母親節(jié),阿友說,他們?nèi)齻€都是在相似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
他說,星子的繼父經(jīng)常打他,自己的爸爸前幾年老是不出去工作,就知道在外面打牌喝酒,小時候放學回家,老是聽到大人吵架。不讀書了,老爸還經(jīng)常喝酒打他,“這2年打我少了,但老是被罵,壓力太大。”
陳建工作沒著落,想學美發(fā),家人反對,怕他跟弟弟一起貪玩。弟弟重新找到工作,家人會說他就知道玩,不如弟弟。
迫于壓力,陳建放棄學美發(fā),跑回黃巖小炒攤重新做配菜工作。8天后,接到星子的自殺邀約,他拖著皮箱回到家,把行李放在門口,沒進家門就走了。
3個家庭都說最近沒打罵過兒子,陳建的父親承認,有時候會“講”兒子幾句。
工作:一個頭,兩個大
阿友2007年開始打工,在酒店、KTV場子里做服務生,現(xiàn)在他喜歡貼文身,跟當時的經(jīng)歷有關。
之前他在三個理發(fā)店干過。今年2月底,他和陳建認識了開理發(fā)店的阿杰,因為談得來,就跟著他到高橋的店做學徒工。
這里距離高教園區(qū)近,阿友在QQ里說:“3所大學2萬3千多人,還有2個KTV,每天我們店最少要洗500個頭,店里3個洗頭的人,我一個人最少要洗100個頭。做了14天,雙手已經(jīng)裂開了,超痛,今天還被一個小姐罵慘了”。
一開始,阿友還邀請QQ好友來店里洗頭,后來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有點厭倦,簽名也改成了:一個頭,兩個大。
一個月后,兩人辭職。阿友說,店里裝修,老板老讓他們搞衛(wèi)生,不知道為什么哥哥和老板起了沖突,他們決定離開。
聽說兄弟倆出事了,店員們都目瞪口呆。這一個月留給同事的印象是,陳建做事認真,但比較沖動,阿友頭腦聰明,有點小偷懶。兩人都抽煙,喜歡上網(wǎng),每次出去玩,會把頭發(fā)吹得很漂亮,偶爾會打車。
阿杰說,學徒工蠻艱難的,他們渴望被尊重,不喜歡被呼來喚去。聽說他倆因為錢和家人鬧過情緒。父母不舍得多給,希望存錢為他們造房子、討老婆?!板X不夠用,我還勸他們少買點煙,白天到店里抽我的好了。”
4月中旬,阿杰接到陳建的求助電話,問他有沒有好的去處,知道他們遇到困難了,但沒想到會走上這一步。
愛情:曾為此傷透了心
阿友說,星子有未婚妻,但星子不愛她,說愛情已經(jīng)傷透了他的心,想重新投胎。他認為,“現(xiàn)在星子去了或許是個解脫”。
陳建談過戀愛,但“愛了分了痛了后悔了”。他見過一次,女的好像是安徽人,在廚房認識的,“長得還行”。他不想做了,就帶著女朋友離開了廚房。被女方的姐姐知道了,讓他帶著她妹妹去見她。
“我哥哥去了,才知道她姐姐是在外面混的,她姐姐要我哥哥離開她妹妹,否則要打我哥哥。他女朋友怕姐姐傷害我哥,答應了跟她姐姐回安徽?!?/p>
阿友補充說,“其實在外面混,都是被逼出來的?!彼f,女人對他來說不重要,在他眼里只有兄弟。
心理專家
專家提供心理援助幫阿友走出困境
事發(fā)后,阿友在QQ空間寫下了“生命怎么如此脆弱,為何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才知道后悔”,“你們走了,我一個人活著好痛苦”等話語。
臺州市中心醫(yī)院精神衛(wèi)生科主任楊伯泉與阿友QQ聊天,為他提供心理援助。通過交談,楊伯泉發(fā)現(xiàn)阿友對生命認知存在偏差,也表現(xiàn)出處于青春期少年典型的心理狀況:單純、沖動、迷茫。
楊伯泉說,阿友非常內(nèi)疚,表現(xiàn)出一種抑郁病癥。他說那邊是天堂,我告訴他沒有天堂,人死不能復生。在他建議下,阿友的父母對其生活起居加以關注,防止發(fā)生再次自殺。
阿友的情況,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現(xiàn)代社會的“貧二代”,特別是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群體,存在著急需引起社會高度關注的心理問題。這一群體普遍存在的問題是,背井離鄉(xiāng),人際關系缺乏,家境貧寒,今后生活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困難。因此,他們非常需要社會各界的關心和幫助。
交談結束,阿友給楊伯泉發(fā)了一個握手的表情,說如果能早點明白,說不定自殺就不會發(fā)生了。楊伯泉說,他將繼續(xù)和阿友保持聯(lián)系,為他提供心理援助。
網(wǎng)絡化生存
缺乏有效的人際溝通
臺州市立醫(yī)院心理醫(yī)生孫雅娜說,這些外來務工者父母忙著生計,可能溝通差了一些,對孩子的關注太少了。表面上看,孩子沒有出格,從小也沒有逃學厭學、打架斗毆等現(xiàn)象,父母只關注外在的行為,而忽略了他們的身心健康。
阿友的母親羅大群說,他們都在外面打工,早出晚歸,沒有時間跟孩子溝通,孩子有什么想法,也從不告訴他們。陳建的姐姐說,“我一直不是很樂觀,但也不至于很悲觀”。
臺州市中心醫(yī)院的心理醫(yī)生楊敏說,現(xiàn)在的青少年人生觀、價值觀不夠健全,受外界的誘惑比較大,如果碰上家庭暴力或者冷暴力,這樣的孩子很容易走上極端。3個好朋友,現(xiàn)實中不如意,便沉浸在虛擬的網(wǎng)絡世界里,這也削弱了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溝通能力。
青少年集體自殺背后
有個網(wǎng)絡自殺圈
今年3月,24歲的朱小輝在麗水市縉云縣一賓館自殺身亡,與他同時離開的還有24歲的劉黎。此前兩天,劉黎從數(shù)千里之外的云南趕來,目的只有一個:讓自己死去。而把朱小輝和眾多自殺青少年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就是網(wǎng)絡上的一個自殺群。
專家說,近年來在青少年中流行的網(wǎng)絡自殺圈,在其他地方多有發(fā)生。不少自殺的青少年,都是通過網(wǎng)絡走到一起的。工作不順、愛情受挫、經(jīng)濟不獨立、看不到未來,這些都是促使他們不想活的因素。
近兩年,日本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組織的集體自殺事件不斷增加,死者往往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日本新潟清陵大學心理學教授碓井真文說:“年輕人發(fā)現(xiàn)在聊天網(wǎng)站上,他們可談論隱私話題,包括求死之心。其實許多人并不是真心求死,但一旦有人提出具體實施計劃,便會促使人們下決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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