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正德五年二月，已經(jīng)20歲的天子朱厚照對劉瑾的專權(quán)生出了一些不滿，于是特意起用與劉瑾素有嫌隙的張永，想對劉瑾進行制衡。
這一年四月，封藩于寧夏的安化王朱寘發(fā)動叛亂。天子急命右都御史楊一清總制寧夏、延綏、甘涼軍務(wù)，以張永為監(jiān)軍提督寧夏軍務(wù)，一同出征，討伐朱寘。天子一身戎裝親臨東華門為他們送行，寵遇甚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們剛剛走到半路，游擊將軍仇鉞就已經(jīng)將叛亂平定了。這場叛亂前后歷時僅19天。天子遂命楊一清和張永前往寧夏安撫，并將朱寘及一干亂黨押解回京。
就是這次出征，讓楊一清和張永締結(jié)成了一個政治同盟，并迅速把矛頭對準了劉瑾。
劉瑾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于是決定采取行動……
八月初，劉瑾在朝中擔(dān)任都督同知的兄長劉景祥病卒，劉瑾決定于八月十五日發(fā)喪，趁百官蒞臨送葬時將他們劫持，發(fā)動政變。劉瑾奏請?zhí)熳油七t張永回朝獻俘的日期，準備發(fā)動政變后再回頭收拾張永。不料消息突然走漏，有人立刻飛報張永。張永遂押著朱寘等人晝夜兼程地趕回京城，于八月十一日抵達。
天子親出東華門，并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獻俘禮，同時設(shè)宴犒勞張永，命劉瑾和馬永成等人陪座。那天在酒席上，劉瑾和張永一直在用目光進行無聲的對峙。
由于心情惡劣，宴席未完劉瑾便拂袖而去。
可劉瑾絕然沒有想到，這場酒宴一結(jié)束，他的滅頂之災(zāi)就隨之降臨了。
劉瑾剛走，張永立刻向天子當面密奏他的反狀，并從袖中拿出早已擬好的奏章，上面羅列了他的17項罪狀。當時天子朱厚照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了，乜斜了張永一眼，說：“別說了！喝酒吧?！?/p>
張永大恐，不住叩首說：“離此一步，臣不復(fù)見陛下也！”
天子問：“劉瑾想干什么？”
“取天下！”張永說。
“天下？”天子一邊打著酒嗝，一邊笑著說，“天下……任他取好了?！?/p>
張永抬起頭來，盯著天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若此，將置陛下于何地？！”
天子一怔。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從嘴里緩緩地吐出三個字：“奴、負、我?！睆堄滥樕下舆^一陣狂喜。他再次伏首說：“此不可緩！緩則奴輩成齏粉，陛下亦將不知所歸！”
此時，馬永成等人也在一旁拼命附和。最后天子終于頒下一道口諭—緝拿劉瑾。
劉瑾的末日就這么降臨了。
八月十一日夜，大約三更時分，劉瑾在熟睡中被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驚醒。劉瑾憑直覺就能判斷出—來的是禁軍。
劉瑾入獄后，張永和閣臣李東陽均擔(dān)心他被復(fù)用，于是一再奏請武宗抄沒他的家產(chǎn)。他們料定，只要劉瑾的財產(chǎn)被公之于世，他絕對難逃一死。隨后朝廷果然搜出了劉瑾五年來苦心經(jīng)營的那座金山銀山，以及一大堆證實他謀反的違禁物品。天子終于勃然大怒，命三法司、錦衣衛(wèi)會同百官，在午門外對劉瑾進行公審。
八月十三日公審那天，劉瑾依舊用一種傲慢的眼神環(huán)視著這幫準備審訊他的文武百官，忽然笑道：“公卿多出我門，誰敢審我？”
不久前剛剛被劉瑾提拔為刑部尚書的劉璟趕緊把頭垂了下去，其余百官也紛紛躲閃著他的目光。駙馬都尉蔡震見狀，站出來說：“我是國戚，并非出自你的門下，該有資格審你了吧？”隨即命人左右開弓地扇他的耳光，同時厲聲說：“公卿皆為朝廷所用，還敢說是你的人？說，你為何私藏盔甲和弓弩？”
劉瑾坦然自若地說：“為保護皇上?！?/p>
蔡震冷笑：“若為保護皇上，為何藏在密室？”
劉瑾頓時語塞。
當天，劉瑾的謀反之罪定讞，奏疏中羅列了劉瑾的19項罪名。數(shù)日后，劉瑾的心腹黨羽焦芳、劉宇、張彩、劉璟等60余人全部被捕，其中內(nèi)閣大學(xué)士3人，北京及南京六部尚書9人、侍郎12人，都察院19人，大理寺4人，翰林院4人，通政司3人，太常寺2人，尚寶司2人等等這些人或被誅殺，或被下獄，或被貶謫，或被罷黜，幾天內(nèi)便被清除殆盡，朝堂幾乎為之一空。同時，劉瑾的家人共有15人被斬首，婦女皆發(fā)配浣衣局。
60年來劉瑾費盡心機所追逐的一切、5年來劉瑾不擇手段所建立的一切，轉(zhuǎn)眼之間都成了夢幻泡影……
在那個與平常并無不同的秋日早晨，在那片與劉瑾初入宮時一樣純凈而蔚藍的天空下，劉瑾的凌遲之刑終于開始了。
3357刀，死神的3357個吻。
這個過程整整持續(xù)了三天。
一個轟轟烈烈的劉瑾時代就此落下了帷幕。
|
